2012年，上海作家金宇澄長篇小說《繁花》出版，引起文壇熱議，相繼獲得魯迅文學獎、茅盾文學獎等重要獎項。過去十數年間，小說《繁花》曾被改編為蘇州評彈、舞台劇等，而由王家衛執導的同名電視劇於去年底首播以來，更是引發眾多關注及討論，電視劇同時推出滬語方言版和普通話版，幫助觀眾了解南方方言的魅力。
3月20日，聯合出版集團舉辦2024年第二場「聯合出版大講堂」（總第二十六講），邀請香港大學中文學院名譽教授許子東以「今天的文學、影視和短視頻——以《繁花》為例」為主題，評析文學原著與改編影視作品之間的互文關係，並從如今備受追捧的短視頻切入，分享文學在互聯網時代的意義與價值。
在剖析《繁花》之前，許子東教授先以自己的作品《重讀二十世紀中國小說》為例，為聽眾概括當代最受歡迎的文學類型。古有「四大名著」，今日的文學亦有「四大名類」。
圖 | 許子東教授出版著作
第一類是「歷史演義」，對應《三國演義》。許子東教授稱該類文學有着「把歷史上的鬥爭解釋成好人和壞人的鬥爭」的特點，他認為當代最佳歷史演義小說是陳忠實的《白鹿原》，小說描繪民國時期複雜的階級派系鬥爭，頗有逐鹿中原之感，也呼應了書名。
第二類是「忠勇俠義，官民衝突」，對應《水滸傳》。他認為「警察是最值得琢磨的角色」，他們既要代表官場也要代表人民，當衝突發生時，大家都會很關心這一群體的行為選擇。當代作品如莫言的《紅高粱》、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都有這樣的主題，同時他還觀察到當代賣座的影視作品如《狂飆》、《第二十條》，都離不開官與民的糾纏。
圖 | 主講者許子東教授
第三類是「神魔奇幻」，對應《西遊記》。他稱這類作品上有着「100年空缺」，自梁啟超1902年創作出科幻政治幻想小說《新中國未來記》後，此類作品一直沒有突出之作，直到當代的劉慈欣創作出《三體》等科幻奇幻故事，而當代大部分網絡小說也含有幻想文學成分。
第四類是「世情男女」，對應《紅樓夢》。他概括此類作品有着「情節不強細節強」的特點，裡面有很多小故事，但沒有英雄也沒有大反派，讀者讀書就宛如逛清明上河圖。此類作品的典型便是賈平凹《廢都》，更近一些的就是金宇澄的《繁花》了。許子東教授稱《繁花》是「世情男女小說的代表」，這部出版時間距今並不久遠的小說在當代中國文壇上已經有了獨特的位置。《繁花》全篇都是上海弄堂裡形形色色的八卦，男男女女之間「沒有高尚的愛情也沒有惡劣的暴行」，小說瑣瑣碎碎地呈現着上海小資產階級的生活，許子東教授笑言這就是一個「滬語版的《東張西望》」，但這也正是《繁花》的特別之處。
「《繁花》小說的重頭戲是1960年代的故事，呈現得非常精彩」，談及小說與影視劇的對比時，許子東教授先分享了自己對《繁花》小說的感想，「小毛是最出彩的角色，可惜這個角色在電視劇裡完全被去掉了，只保留了阿寶一位男主角。」在《繁花》小說中，1990年代的部分以吃喝享樂為主，而電視劇卻以1990年代的商業發展為故事重心，乍一看是改編得天差地別，但在許子東教授看來，王家衛的改編既有新意，也有着與「世情男女」類作品的互文之處。
「世情男女」層面，《繁花》播出期間，討論度最高的內容之一便是男主角阿寶與玲子、汪小姐、李李三個性格各異的女性的糾纏，這種「多角戀」模式在眾多作品中有跡可循，在當代最典型的莫過於張恨水的《啼笑因緣》。作為中國文壇被翻拍次數最多的通俗文學，有學者認為《啼笑因緣》是「民國時期民眾的公共想像」，與主角產生情感糾葛的三個女性代表着不同階級背景的人，可解讀的地方也不少。此類模式亦出現在張賢亮的《綠化樹》、劉以鬯的《酒徒》、崑南的《地的門》中。「為甚麼男性為中心的多角戀多年來一直受歡迎？為甚麼賈寶玉是中國人最喜歡的男主角？」許子東教授向聽眾拋出了這樣的問題。
新意在於《繁花》一劇是「用鴛鴦蝴蝶派的殼套着《子夜》、《日出》式的時代劇」。《子夜》的主題是資本主義在中國是否可行，《繁花》探討民間資本在中國的歷史合理性。許子東教授認為玲子、汪小姐、李李這三個女性形象也各自承載着不一樣的時代意義。
在許子東教授看來，金宇澄的小說和王家衛的電視劇各有特色也各有優劣，無法單純以好壞比較，但可以如此概括：「金宇澄的文字寫的是冷靜寫實的世情男女；王家衛的鏡頭拍的是浪漫傳奇，中國民間資本的讚歌。」
《繁花》的火爆離不開短視頻的推動，許子東教授在講述「世情男女」文學多年來經久不衰時也說道「凡是數量大的東西，背後都有規律。」在讀者提問環節，問題都圍繞着短視頻提出。
一位讀者好奇短視頻在未來會不會也成為文學。許子東教授笑言「《啼笑因緣》在剛推出時也被認為是粗俗作品，不是文學。」他引用弗洛伊德「藝術是根植在每個人的潛意識裡」的觀點，表示現在因為發言渠道變多了，一個作品的經典化，或者被定義化的過程也更久，「將來的人或許會認為短視頻裡有文學，但不代表所有短視頻都是文學。」
圖 | 許子東教授為現場讀者簽書
另一位讀者問許子東教授是否認為所有東西都有變成精華短視頻的必要，許子東教授不否認短視頻受眾數量遠遠大於文學愛好者，但他從內容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作為出版人、創作者，不能為了流量去強行摘錄作品，不需要順着短視頻的需要去改變。」目前的短視頻流行「把偉大作品簡單化，把世界名著通俗化」，但「短視頻的內容會有一個自然淘汰的過程，好作品終會被發現。」
圖 | 講座現場
講座以線上線下結合方式進行，來自集團總部及出版、印刷、零售發行、新媒體新業態等業務板塊上百位同事參與。聯合出版大講堂將持續邀約政經、文化、科技和教育等領域知名專家學者擔任主講嘉賓，敬請關注。
